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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

和桥高中高三（1）班  戚燕萍   指导老师：张晓燕

六月，苍城旁的山上开满了紫色的荆条花。

马奕在十五岁之前，最爱在山间穿梭。砍够了薪柴，就在溪涧冲个澡，随处找块草地一倒，闻着花香，睡上一觉。待到黄昏，再被身边的同伴叫醒，几人嘻嘻哈哈去寻各家炊烟。

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苍城，扛上枪在战场上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。

十五岁的六月，满山的荆条花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，苍城也只留下了废墟。

从此只剩马奕一个人了。十七岁那年，他穿上军装，加入了红军。

他睁开眼，将梦里的荆条花和硝烟散去，揉了揉直叫唤的肚子。

天似乎已经亮了，马奕拨开夜晚用来保暖的稻草，果然看见阳光顺着木门的缝隙洒下。

“阿木，醒醒，天亮了。”他推了推同伴，阿木哼哼了几声，坐了起来。

阿木今年才十六，听说也是没得亲人了，才进的军队。两人在同一小队里，话不多，但隐隐约约都能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。

十七岁，仇恨让马奕几乎毫不犹豫的加入了红军。可几场仗打下来，马奕累了。他的口鼻间萦绕着敌人，战友，自己的血腥味，他看到的是敌人先进的武器和我方落后的装备。即使队伍里个顶个的都是好汉，他们依然节节败退。

在上一场战斗，他和阿木跟丢了大部队。逃到山间迷路了两天，终于找到了借住的人家。

“同志，醒了啊？”周嫂正洗着野菜，见马奕两人从屋中走出来，笑着打招呼。

“醒了，周嫂。周叔呢？”

“山上去了。”

“阿根也去了？”

“也去了，这小子想跟他爹多学点东西。”

马奕突然有点不自在，他没再接话。周嫂乐呵呵的走进厨房，端出两碗温热的玉米面子。

马奕接过碗，几口就吃了个精光，阿木正舔着碗边沿，马奕砸吧着嘴。

“锅里还有，我给你们拿。”

阿木笑着谢过周嫂，跟着去取玉米面子，马奕没再要。

周嫂家有三间屋子，他和阿木住的堆柴的草屋，一间住人的，一间厨房。三间屋子挤挤的靠在一起，挨着山脚。院子也不大，站着望去就是一片绿了。

他蹲在地上，用手拔着青草，淡淡的青草气息让他安稳。他和阿木在周嫂家住了两晚了，他们早该走的。

可他们到底该走到哪里去？阿木没提，马奕也没提。

太阳落山前，周叔和阿根拖着两个袋子回来了。

男人沉默寡言，两天来没和马奕他们说过几句话，只是不时用他黝黑的脸露出个憨厚的笑。十五岁阿根则是个混小子，时常要被周嫂骂上几句才会安稳的主，这两天跟着马奕和阿木早就混熟了。

两人带着一大一小的袋子走了回来，各自还拿着锄头。

周叔走进院子，打开大袋子，是几十个圆滚滚的红薯。阿根则插着腰，昂着他尖瘦的下巴，手捏着袋子，站的笔直。

“阿根，弄到好东西了？”周嫂点了点红薯，语气温和的问着阿根。

“嘿，瞧！”

阿根把袋子一展，五条狗皮蛇躺在里面。

“我一锄头下去，就看见几条黑影从锄头下面钻了出来，再一锄头下去，嘿，今晚上咱吃肉！”阿根朝着马奕挑挑眉，马奕摸了摸他毛糙糙的头。

阿木帮周叔搬走了红薯，周嫂把狗皮蛇全都拿进了厨房。阿根兴奋的和马奕说着自己在山上的见闻，马奕一边拔着青草，一边点头应和。

马奕看着烟囱中冒出的青烟，只觉得越发烦躁。

没过多久，肉香味从厨房飘了出来。那是不同于玉米面子，野菜的，让人光闻着就觉满足的香味。阿根停下对话，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厨房。马奕没跟着去，他把拔下的青草捋了捋 ，放进了兜里。

夜晚，桌上摆了五只碗，五碗野菜汤，两碗飘着肉香。

阿根进了厨房后就没再说过话，直到周嫂把盛着蛇肉的碗放在面前，马奕才回过神。

马奕没动，阿木也没动。

“怎么不吃？十七八岁正长身体，不吃这么行？也不用跟我们客气，我们之前也没少受红军照顾，我们还得靠你们呢！”周嫂又把碗推了推。

“吃！”阿根突然吼了一声，他端起自己的野菜汤，大口大口喝了起来。

马奕终于崩不住了，他只觉得眼里像被沙迷了似得酸，只好端起碗，把头蒙了起来。狗皮蛇的肉丝滑顺口，就着野菜汤自然的香气，马奕却只尝到自己脸颊上的盐味。

“碰！”阿木吃饭永远比马奕快。他用力放下碗，跪下向周嫂和周叔磕了三个响头、

“嫂子，叔，阿根，我对不住你们！对不住！”

“别，阿木同志，别！”周叔拉着阿木，他却跪在地上，眼泪鼻涕止不住的流。

马奕放下碗，也跪在地上，磕了三个头。他一句话也不说，只把眼泪擦干。

第二天一早，天刚蒙蒙亮，马奕和阿木就醒了。

要找到大部队，他们必须得立刻启程，毕竟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。

仔细关好屋门，马奕和阿木踏着沾着露水的青草离开了。

“不打个招呼了？”

“不打了。”

“我们回去是要挨罚的。”

“那就挨罚吧。”

马奕深吸一口气，他似乎闻到家乡山上荆条花的香味，可再仔细一闻，又似乎是口袋中早已蔫巴巴的青草的气息。他掏出那一把草，让它们迎着风散了。

此时再闻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，那一缕香，在远方飘着，等他追去。

“走快些吧。”

马奕点点头，跟着阿木朝前走去。